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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過山丘，我們看到了另一座山。

　　那是一座精神的豐碑。

　　60多年深藏功名，一輩子堅守初心、不改本色。在部隊，他保家衛國；到地方，他為民造福。

　　最初聽到建設銀行來鳳縣支行離休干部張富清的故事，我們有些詫異，有些感嘆，甚至有些疑慮：一位功勛卓著的戰斗英雄，直到共和國退役軍人事務部成立后，采集退役軍人信息時，才揭開塵封半個多世紀的英雄傳奇。

　　走近這位95歲的老人，走近他為之奉獻的武陵大山，走近他經歷過生與死的戰場，在深藏功名背后，那些平凡又不平凡的故事，令我們深深震撼和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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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12月3日下午，地處鄂西邊陲的來鳳縣城。

　　酉水從縣城的一角靜靜流過，奔向八百里洞庭。

　　來鳳縣退役軍人信息采集辦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縣委政法委干部張健全，帶著父親張富清的退伍證來到這里。

　　2018年11月25日掛牌的縣退役軍人事務局，暫時還在縣人社局辦公。

　　“為了全面采集信息，除了退伍證以外，還需要戶口簿、身份證、立功證書等，請盡量將與服役有關的材料提供完整?！?/p>

　　聽了退役軍人信息采集員聶海波的介紹，張健全趕回家中，向父親說明了工作人員的要求。

　　張富清從臥室一只舊皮箱里，翻出一個紅布包裹，交給兒子：“都在里面了?！?/p>

　　張健全接過包裹，匆匆折回。

　　紅布包裹層層打開，一枚“人民功臣”勛章躍入眼簾。

　　聶海波一下子被這枚勛章深深吸引。

　　“只有戰功卓著的大英雄，才能得到這種榮譽！”聶海波心頭一震。

　　認真清點后發現，勛章的主人張富清，曾榮獲西北野戰軍特等功一次、軍一等功一次、師二等功一次、團一等功一次，并被授予軍戰斗英雄，還有時任西北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彭德懷簽發的“報功書”。

　　56歲的張健全也愣住了。記憶中，沒聽父親講過立功受獎方面的事。

　　2018年冬天的一個瞬間，揭開塵封半個多世紀的往事。

　　這一天，是來鳳縣退役軍人事務局正式成立后的第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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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2月14日，湖北日報記者走進來鳳縣城張富清老人家中。

　　這是老人一生中，第一次面對記者回首那戰火紛飛的往事。

　　建于1980年代的房屋，室內簡陋但卻整潔。

　　客廳通向陽臺的雙開門關不嚴實，透著冷風。

　　張富清和老伴靜靜坐在一方臺桌前，烤著火。

　　張富清所在部隊，是著名的西北野戰軍三五九旅。

　　張健全為我們找來父親珍藏已久的紅布包裹。

　　泛黃的《立功登記表》上記錄著張富清在西北野戰軍4次立功經過：

　　1948年6月，作為三五九旅七一八團二營六連戰士，在壺梯山戰役中任突擊組長，攻下敵人碉堡一座、打死敵人兩人、繳機槍一挺，并鞏固了陣地，使后續部隊順利前進，立師一等功；

　　1948年7月，作為十四團六連戰士，在東馬村帶突擊組六人，掃清消滅外圍守敵，占領敵人一座碉堡，給后續部隊打開缺口，負傷不下火線繼續戰斗，立團一等功；

　　1948年9月，作為十四團六連班長，在臨皋執行搜索任務，發現敵人即刻占領外圍制高點，壓制了敵人封鎖火力，迅速消滅敵人，立師二等功；

　　1948年10月，作為班長，在永豐戰役中帶突擊組，夜間上城，奪取了敵人碉堡兩座，繳機槍兩挺，打退敵人數次反撲，堅持到天明，獲軍一等功。

　　老人沉思著，仿佛回到那烽火連天的歲月——

　　“我是1948年3月參加解放軍的，當時白天黑夜戰火正猛，幾乎天天在行軍打仗。記憶最深的是永豐城一役。那天拂曉，我和另兩名戰友組成突擊組，摳著磚縫率先攀上永豐城墻。我第一個跳下城墻，沖進敵群中展開近身混戰，戰友們打散了。我端著沖鋒槍朝敵群猛掃，突然感到頭頂仿佛被人重重錘了一下，緩過神來繼續戰斗。后來又感覺血流到臉上，用手一摸頭頂，一塊頭皮都翻了起來，我才意識到一顆子彈剛擦著頭皮飛過，在頭頂留下了一道淺溝?！?/p>

　　“擊退外圍敵人后，我沖到一座碉堡下，用刺刀刨出一個土坑，將捆在一起的8顆手榴彈和一個炸藥包碼在一起，拉下手榴彈的拉環。手榴彈和炸藥包一起炸響，將碉堡炸毀。這場戰斗一直打到天明，我炸毀了兩座碉堡、繳獲兩挺機槍。戰斗結束，我死里逃生，而突擊組的另兩名戰友后來再也見不到了……”

　　發生在陜西蒲城的永豐之戰，是配合淮海戰役的一次重要戰役，戰況慘烈。

　　“冒著槍林彈雨，是什么力量，讓您勇往直前？”

　　“決定勝敗的關鍵往往是信仰和意志。我們共產黨人就是有著鋼鐵般的信念?！崩先说幕卮饠S地有聲，他說，“突擊隊的任務就是消耗敵人，怎么消耗？就是用身體消耗敵人的彈藥，為后續部隊打開缺口。我是共產黨員、革命軍人，越是艱險越要向前。”

　　每場戰斗，張富清都爭當突擊隊員。因為打仗勇猛，彭德懷到連隊視察鼓勁時，多次接見張富清和突擊組戰士。

　　1948年8月，在炮火硝煙中，他舉起右拳宣誓，“我決心加入中國共產黨，誠心誠意為工農勞苦群眾服務，為新民主主義和共產主義事業干到底，自入黨以后，努力工作，實事求是，服從組織，犧牲個人……”

　　采訪結束，張富清在老伴攙扶下，從臺桌前站起身為我們送行。

　　這時我們才發現，老人的左腿已因病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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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5月10日，陜西省渭南市蒲城縣永豐鎮。

　　懷著對張富清老人的敬意，我們千里尋訪英雄的足跡。

　　2月15日，湖北日報率先推出《95歲老人是功勛卓著的戰斗英雄》報道，引起網絡廣泛轉發，在永豐小鎮迅速傳開。

　　漫步蒲城縣永豐鎮，戰火的硝煙早已散盡，張富清當年和戰友們攻下的城墻圍寨也難覓影蹤。

　　戰役舊址上，建起了永豐革命烈士陵園和永豐戰役革命烈士紀念館，用圖文和實物，記錄著這場戰役的慘烈與榮光。

　　一座紀念碑矗立天地間，上書王震將軍題寫的“永豐戰役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幾個大字。

　　碑前廣場上，彭德懷、習仲勛、王震的塑像栩栩如生。

　　紀念館內，屏幕上正播放戰斗英雄張富清的人生傳奇。

　　“這里安葬著在永豐戰役中犧牲的330多名烈士?！庇镭S革命烈士陵園管理所所長李巍告訴我們，1958年，為紀念在永豐戰役中犧牲的烈士，當地政府主持修建這座革命烈士陵園，將烈士遺骸集中安置。2001年，永豐革命烈士陵園被列為全國重點烈士紀念建筑物保護單位。

　　永豐戰役是解放戰爭中，我西北野戰軍在司令員兼政委彭德懷領導和指揮下的一次戰役，是1948年冬季攻勢中的重大步驟。

　　對于71年前發生在永豐城的激烈戰斗的戰果，永豐戰役革命烈士紀念館這樣記載——1948年，西北野戰軍對胡宗南部于永豐鎮曾進行過兩次攻堅戰：10月5日至7日在荔北戰役之永豐戰斗中，于該鎮全殲敵一個團，活捉團長張澤民；11月26日至28日冬季攻勢之永豐戰役中，于該鎮全殲敵76軍，活捉敵軍長李日基。

　　李日基后來這樣回憶這場戰役：“1948年11月25日夜，永豐鎮的防守，統由新一師擔任。解放軍在肅清外圍陣地后，即向四周進逼，準備攻寨。我令各部隊在寨墻上挖鑿槍眼，在寨內空地上挖掘掩蔽部，作巷戰準備?！?/p>

　　憶及自己被俘時的情形，李日基寫道：“天將黎明，北面東段又被突破一個缺口。這時候，我手中一點預備隊也沒有，只帶著幾個衛士跑到突破口指揮守兵進行掙扎，企圖挨到天明，盼飛機前來支援?？墒谴蜷_缺口攻進來的解放軍，發展得很快。我見大勢已去，馬上回到軍部，令參謀長把來往的電報和底稿全部焚燒。正在焚燒時，解放軍進到軍部所在窯洞。”“當時雖然有身邊的人替我打掩護，說我是副官，但還是被解放軍指認。我只好承認我就是李日基?！?/p>

　　李日基所稱解放軍“打開的缺口”，正是張富清和戰友們舍身攻下的堡壘。李日基所寫的《第七十六軍第三次被殲》一文，收錄在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西北戰場親歷記》中。

　　永豐戰役及時有力地配合了淮海戰役，鞏固了澄城、合陽、白水等解放區。

　　1948年12月1日，中共中央致電彭德懷、賀龍、林伯渠、習仲勛、張宗遜、趙壽山，并轉西北人民解放軍全體同志：“慶祝你們殲敵第七十六軍兩個整師、第六十九軍一四四師和第三軍十七師大部共十個整團近三萬人的巨大勝利。尚望繼續努力，為全殲胡宗南匪軍，解放大西北而戰?！?/p>

　　戰斗勝利了，張富清的很多戰友犧牲了。

　　湛藍的天空下，紅旗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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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紀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高山之間，飛云之下。

　　1954年12月，武漢。

　　冬日寒風里，一名年輕軍官步履匆匆。

　　此時，風華正茂的戰斗英雄張富清面臨轉業。

　　一開始，他想回陜西老家，為老母親頤養天年，和未婚妻比翼齊飛。

　　但此時湖北西部恩施缺人才，缺干部。張富清服從組織安排，去了山高路遠、條件艱苦的來鳳縣，“共產黨員，要堅決聽黨的話，黨說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聽黨的話、服從組織安排，是他一生的信念。

　　他的未婚妻孫玉蘭，也從陜西老家洋縣追隨而至。

　　他用一塊紅布，包好用生命換來的勛章。

　　一只舊皮箱，鎖住赫赫功名，封存了戎馬歲月。

　　新婚夫婦跋山涉水，一路向西。懷著改變山區貧困面貌的憧憬，張富清來到“一腳踏三省”的來鳳。

　　地處武陵山區的來鳳，湖北邊遠山區縣之一，與湖南龍山縣隔著一條酉水河。

　　今天，我們借助現代交通工具，走陸路穿越武陵千山萬壑，武漢到來鳳一般只要7個小時。

　　而65年前，張富清從漢口出發到來鳳，走了整整7天。

　　那是新中國成立之初一段極為艱難的歲月。

　　縣城僅三街九巷5000余人，街市殘破；經濟凋敝，民生困難，建設和發展任務極其繁重。

　　張富清夫婦正是奔著這種艱苦來的。

　　“這里苦、這里累，這里條件差，共產黨員不來，哪個來?。俊?/p>

　　帶著“在戰場上死都不怕，還怕苦嗎”的赤誠，張富清來了，一來就是一輩子，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這些大山。

　　軍號已吹響，鋼槍已擦亮，部隊已出發。

　　在來鳳綿延的群山中，張富清開啟了人生第二戰場。

　　他在來鳳的第一任職務，是縣城關糧油所主任。

　　電影《難忘的戰斗》，講的是解放初期，國民黨反動派特務，陰謀卡住城市糧源，顛覆新生的革命政權。面對敵人制造的糧荒，軍管會組織糧食采購工作隊，深入農村，在地方黨委領導下，發動群眾，收購糧食，支援城市。

　　管理好糧食，是新中國成立之初尤為重要的一項工作。

　　擔任糧油所主任，他一頭扎進工作里，處處身先士卒，日夜加班加點。

　　即便如此，加工后的新米還是供不應求。

　　來鳳縣史志辦原主任葉明理介紹，電視劇《湘西剿匪記》描寫的就是包括來鳳在內的廣大武陵山區的剿匪斗爭。1953年3月26日，國民黨還向來鳳縣卯洞區河東鄉響水洞一帶，空降過四名武裝特務。長期匪患導致當地農業生產嚴重滯后，國家又剛實施糧食統購統銷，加之第一個五年計劃正在實施，工業生產任務繁重，糧油所主任面對這樣的局面，工作難度非常之大?！按竺坠簧蠒r，只能用一斤糧票換五斤紅薯，這五斤紅薯還得自己去田里挑。”

　　為徹底解決新米供需矛盾，張富清想方設法買來打米機，辦起大米加工廠。

　　那時，正是他的母親彌留之際，陜西老家幾次來信，要他回家見母親最后一面。一次次催促，他都因工作離不開沒能回去。

　　時隔多年，張富清在日記中寫道：“當時國家正處在困難時期，工作任務重，作為一個共產黨員、革命軍人，絕不能向組織提要求，干好工作就是對親人最好的報答，干好工作就是對母親最好的盡孝！”

　　1960年前后，來鳳縣同樣遭受了罕見的自然災害。“1959年干旱82天，1960年干旱42天?！比~明理說，張富清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前往災情最為嚴重的三胡區（包括現在的三胡鄉及革勒車鎮部分）任副區長。

　　為幫助當地百姓盡快恢復農業生產，張富清經常下鄉駐隊，住的都是最困難的農戶家。老百姓吃啥，他就吃啥，按標準付給糧票。

　　一頭扎進農村的張富清發現，當地農業生產所需的小農具嚴重不足，需要從鄰近的湖南永順縣采購。他就派人到永順縣請來鐵匠楊圣，并安排他帶領本地幾個鐵匠一起打制農具。后來，三胡區不僅實現農具自給，還能外銷。

　　1975年，51歲的張富清調任當時的卯洞公社任副主任。

　　“組織上考慮他年紀大，安排他分管機關和財貿，本可以不下鄉?！睍r任卯洞公社組織委員的董香彩曾與張富清比鄰而居。據董香彩回憶，張富清一到卯洞公社就主動要求到最偏遠、海拔最高的高洞管理區（現高洞村）駐片。“他說小董啊，我們光當指揮官不行，還要當好戰斗員?！碑敃r高洞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水，水都漏到地下河去了。張富清到高洞后，一面組織人力下到天坑找水，一面帶領老百姓開山修梯田。

　　高洞在懸崖之間，山路崎嶇，生產的糧食運不出去，需要的生產資料又運不進來?！熬湍妹磕晟侠U供應糧來說，需要全生產隊勞力肩挑背扛一周左右才能全部運到鎮上。”董香彩告訴記者，張富清和大家一商量，決定修路。

　　到高洞要經過的幾條河沒有橋。張富清就帶著董香彩脫掉鞋子涉水過河，夏天河流湍急，冬天冰冷刺骨。

　　從一遍一遍跑立項，到陪同工程師勘探，再到現場協調施工，張富清經?；夭涣思摇！懊看温愤^都看見他在現場，有時還同大家一起搬石頭?！碑敃r經常到高洞進行家訪的中學教師向致春回憶。

　　幾年后，掛壁公路修通了。張富清又完成了一次突擊任務。

　　無論在哪個工作崗位，張富清都把組織交派的工作當作突擊任務去完成。

　　1981年，張富清調任縣建行擔任副行長。剛成立的建行，人少事多，房無一間。

　　“既要讓大家沉下心來工作，也要關心職工疾苦?！睆埜磺鍥Q心改變這種現狀。

　　田壩煤礦是當時建行最大的貸款戶。為保證把放出去的貸款安全收回來，到了年底，張富清干脆打起背包、臨時支張床在廠里住下，與工人們同吃同住，幫助企業抓生產促銷售。當年，建行放出的貸款，沒有一筆呆賬。

　　建行不僅有力支援了生產建設，自身經營也很快實現良性循環。到1985年張富清離休時，建行蓋起了辦公樓、職工宿舍，職工從當初的7人增加到40多人。

　　（五）

　　2019年5月，初夏，秦巴、武陵山區。

　　從渭水岸蒲城縣永豐鎮乘班車翻越秦嶺，前往陜西南部漢中市洋縣，道路兩邊的山野上，抽穗的麥子，成片的葡萄、櫻桃、酥梨等果園，滿目蒼翠。

　　洋縣，處于我國南北氣候分界線上，北依秦嶺，南靠巴山，漢江穿境而過。

　　1948年，24歲的張富清，正是從洋縣馬暢鎮雙廟村出發，參加西北野戰軍，投身革命洪流。

　　雙廟村黨支部書記李志宏告訴我們，看到報道后，才知道該村出了這樣一位深藏功名的戰斗英雄，正準備代表家鄉人民到湖北看望張富清老人。

　　在湖北來鳳，與張富清在一棟樓里生活了30多年的老街坊們，也都感慨張富清的“保密工作”做得好：這樣一位戰功卓著、勞苦功高的大英雄，就在我們身邊，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董香彩、葉明理，都與他有過共事的經歷，但他們都不知道張富清立下過赫赫戰功。

　　張富清有位孫女是一所大學的教師。看到報道后，她在微信中寫過這樣一段話：“小時候只聽說爺爺是一名退役軍人，今天我才了解到他的過往功績，實屬慚愧！爺爺一輩子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至今還每天讀報，每晚7點必看新聞聯播，關心國家大事。他經常教導我們要珍惜現在的好日子，不要忘本，要勤儉節約，要努力學習……爺爺剛過完他95歲生日。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愿爺爺奶奶身體健康，這比什么都重要！”

　　建功不貪功、有功不居功，張富清始終以一言一行詮釋著共產黨員的政治本色。

　　在三胡區，時逢三年自然災害，國家機關精簡人員，他率先動員妻子孫玉蘭辭去供銷社的公職。他說：“我是黨員干部，我不帶頭，我還怎么說服別人、開展工作？”失去了“鐵飯碗”，為了貼補家用，孫玉蘭當保姆、撿柴火、學縫紉、打零工，有什么干什么。

　　那時，他分管供銷社，坐在“肥缺”上卻始終兩袖清風，一塵不染。

　　有一年，他的大兒子有機會招工到恩施市一家國企。張富清得知后，動員兒子放棄招工，下放到卯洞公社萬畝林場當知青。他寬慰兒子：“我是國家干部，是為黨、為國家、為人民辦事，如果我照顧親屬，群眾對我怎么看？”兒子住茅棚開荒種地，一干就是幾年。

　　去年，張富清做眼部手術。術前，中國建設銀行來鳳支行行長李甘霖特意叮囑，張老是離休干部，醫藥費全額報銷，可以選好一點的晶體。但張富清聽說同病房的農民病友用的是3000元的晶體，他堅持用與農民病友同款的晶體。

　　“我已經離休了，不能再為國家做什么，能節約一點是一點。”

　　88歲那年，老人左腿截肢，為不給組織添麻煩，更為了讓子女“安心為黨和人民工作”，老人裝上假肢，頑強地站了起來。

　　近年來，張富清需常年服用降血壓藥物，他從醫院拿藥后，就把藥鎖起來，家里任何人不能用。在他看來，“我的藥是公家報銷的，只能我用，其他人不能占公家便宜?！?/p>

　　這個從槍林彈雨中走來的漢子，不怕犧牲、不怕艱苦，卻單單“怕脫離群眾”“怕占公家便宜”。

　　這個走到哪里就造福到哪里的黨員干部，不怕失敗、不怕磨難，卻偏偏怕黨的事業干不好、黨的形象受損。

　　干部要過權力關，不易。過家人關，更難！

　　張富清也愛家人，也疼孩子。只是，他希望讓他們一生過得坦坦蕩蕩，踏踏實實。

　　他經常教育兒女：“我有言在先，要靠自己的本事考學、工作，我沒有能力給你們找出路，更不會用公家的權力給你們找工作！”

　　四個子女，沒有一個在父親任職過的單位工作。

　　“我們的日子雖然平淡，但過得踏實。這是父親留給我們的一筆無比珍貴的精神財富?！?/p>

　　這樣的“家規”“家風”，今天看來有些不近情理，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張家兄妹對父親有了更多的認識，從感悟到理解，從理解到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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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5月12日，夜晚，來鳳縣文化廣場，和往常一樣又一次響起《我和我的祖國》。

　　我的祖國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

　　浪是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

　　我親愛的祖國，我永遠緊依著你的心窩......

　　張富清的事跡經媒體報道后，沸騰了這座小城，人們爭說身邊這位英雄的傳奇：

　　許多讀者讓我們代為向老人致敬，也很想問一問，他怎么能夠做到深藏功名，一輩子為黨為民，始終如一？

　　那晚，來鳳飄落著小雨。流連在老人門外長滿蒼苔的小院，我們不忍再驚擾他。

　　夜色闌珊，煙雨蒼蒼，街燈徜徉。

　　我們靜靜走過酉水河岸，腦海中回響著他質樸的話語：“一想起和我并肩作戰的戰士，有好多都不在了，比起他們來，我有什么資格拿出立功證件去顯擺自己啊？”

　　我們輕輕走過永豐小鎮的城寨，“聽黨指揮、能打勝仗”，那烽火歲月張富清和他的那些英勇無畏的戰友們前仆后繼的身影，在眼前浮動；

　　我們緩緩走過三胡鄉的溪谷，“光當指揮官不行，更要當好戰斗員”，我們依稀看到他走家串戶的身影；

　　我們默默走過卯洞的田野，“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共產黨人的錚錚誓言，在大山間回蕩……

　　共和國走過70年風風雨雨，張富清老人的崗位、身份一再改變；唯一不變的，是他對黨的絕對忠誠。從老人身上，我們看到了什么是“不忘初心”，什么是“淡泊名利”，什么是“克己奉公”，我們看到的是一名共產黨員的本色。

　　這位95歲的老人，感動了這個春天，感動著億萬蒼生，感動著中華大地。

　　讓我們再一次緊握他的手，道一聲“珍重”。

　　你從秦巴大山走來，經歷槍林彈雨的洗禮，穿越世事的浮華與喧囂，把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銘刻于心，深深扎根在武陵大山里。

　　你在那里，你就是一座山！

（編輯：陳斯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