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〡張歐亞
圖〡稅曉潔
這是一篇遲到了整整十五年的報告。
更像是一部蓄謀已久的大片。
15年前,我把一瓶湖北大冶的酒帶往崗加曲巴冰川。
15年后,我成為他們的推廣大使。
這多少有些神奇與魔幻。
也許,酒業中人都不一定知道,勁酒是千里川藏線上世界海拔最高的驛站——沱沱河鎮——唯一能買到的含有C2H6O的飲品。
與死神擦肩而過,茫茫雪域之上,我們以勁酒洗塵壯行,穿越可可西里無人區,奔向長江之源格拉丹冬雪山。
——是的,你沒有聽錯,勁酒是海拔4700米以上區域唯有的能放開豪飲的酒品。
——如果不是有圖片為證,你一定會以為這是我酒后杜撰的一個美麗的童話。
——穿越死亡的握手,這段深懷于心從未示人的故事,有著怎樣的傳奇?
▲2006年9月,由西寧乘火車前往格爾木,途經青海湖
一
昏暗的燈光下,忍著巨烈的高反,我鍵下生死旅程的第一句話:柴達木盆地有些驚人的美,即便夜色中也能感受到它的蒼涼和浩蕩。
這是2006年9月,我受邀參加“勇闖天涯 · 長江源格拉丹冬雪山探險之旅”。
那是一支陣容強大的隊伍。在青海格爾木集結時,我們有62名隊員,加上醫療后勤保障人員共80多人。20多輛清一色的沙漠王子,還有近20噸的重型牽引車壓后,浩浩蕩蕩地向沱沱河鎮挺進。
但在真正進入可可西里無人區時,我們的隊員只剩下了38人。
關于這個過程,我在《奔向各拉丹冬 穿越死亡的握手》(原載2006年10月11日《楚天都市報》)中有這樣的記錄:
9月4日,我們從格爾木出發,連續飛馳500公里,穿越楚瑪爾河、通天河,晚8時抵達海拔4700米的沱沱河鎮。
此時,美麗的晚霞映射著河水,遠山白雪皚皚,眼前高山草甸與荒漠交映,讓人感到冷峻的美麗。
但就在這迷人的景色中,我們正面臨著生死考驗,匆匆的行程有若是與死亡的約會。
就在這天,我寫下了這樣一段話:“能否走到終點與意志無關,每個人的對手不是其他,他們首先將與自己的身體作殊死的PK。”客觀地描述了當時的狀況,也為自己最終或會選擇逃亡留下伏筆。
我們住的所謂沱沱河賓館是一簡陋的內走廊式平房,下雨時還會漏雨,有時點馬燈,有時自己發電,不設食堂。晚上11點到鎮上吃完晚餐,就有很多隊員倒下了。
4名隨隊醫生迅速為隊員作體檢:兩人感冒,肺部有感染癥狀,另有兩人血壓竟高達180。
情況緊急!凌晨一時,隨隊醫生傳出第一道“遣送令”:4名隊員必須立即連夜撤離,否則有生命危險。
醫生說,如果不立即撤退,他們隨時可能患上肺水腫或腦水腫。肺水腫4個小時或腦水腫8個小時就可致人斃命。
10分鐘后,在兵站休息的司機被緊急召來,醫生為重癥號輸上氧氣,護送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探源隊的氣氛也異常緊張起來。
死亡威脅仍在持續。次日,又有4名隊員被“遣返”回格爾木。
中午,醫生對所有人進行例行體檢,11人因血壓高、心跳微弱和脈搏過快而上了“黑名單”,被列入重點監控對象。9月6日,11名重點監控對象中有8人因身體情況危急,必須無條件撤退。
▲沱沱河鎮川藏鐵路橋頭的“長江源”碑前。其實,這是座偽長江源碑。真正的長江源還遠在幾百里之外的海拔5300米處的崗加曲巴冰川(見尾圖)
就在這天,我寫下了這樣一段話:“能否走到終點與意志無關,每個人的對手不是其他,他們首先將與自己的身體作殊死的PK。”客觀地描述了當時的狀況,也為自己最終或會選擇逃亡留下伏筆。
二
我們住的旅店房間不帶衛生間,昏暗又潮濕。但這已經是15年前沱沱河鎮最大最好的“賓館”了。就是這樣,仍然安排不下司機,他們只能在附近的兵站借宿。
除了率領我們的青海登山隊隊長和他的幾個隊員,4700米海拔的高反折磨著每一個人。
深夜十二點多了,我躺在床單上昏昏沉沉,呈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突然接到稅曉潔的一則短信:我和楊勇一行正在可可西里開展連續三個月的生態考察。這里的現狀令人憂慮,也希望能引起你的關注和重視。請歐亞老師為我們加油。
接到短信我有些惶惑和疑問,難道稅曉潔他們此刻也正在沱沱河鎮不成?
這概率也太小了吧:如今不說上海灘,也不提天安門,就是在曼哈頓、艾費爾鐵塔或是泰晤士河畔,偶遇上一個同鄉也不會奇怪,但是在這荒涼宛如隔世的高原小鎮,難道真的會有一場師生間流星撞地球般的不期而遇?
楊勇是當年中國長江漂流隊的主力隊員, 也是幸存的長漂隊員之一。稅曉潔,推動并參與雅魯藏布江漂流 ,《中國國家地理雜志》基金項目特約作者、《戶外探險》《風景名勝》《旅行家雜志》特約記者、《中國攝影》《中國新聞社》《華夏人文地理》簽約攝影師。也是大伽級中國十大徒步探險師之一。
楊勇是老朋友,在我2007年采訪嫦娥一號,以及汶川大地震采訪中給予過很多幫助。那年地震災區第一個春節,就是他的朋友出車,隨我們環形穿越整個災區半個多月。
稅曉潔自謙是我的學生,他還在上大學時,人生的第一次探險之旅,就是我找朋友幫忙提供的資金贊助。以后又扶持過他的徒步長江、漢江探源等。
接到短信,恍惚中我一個電話追過去,原來真的!
他們此刻竟然真真切切地就在沱沱河鎮!所住的旅店,居然距我們大約三百米,最多五百米。
▲十五年前,沱沱河鎮僅有的街道,路面還沒有實現硬化。109國道正是穿過眼前這條路。車輪過處,滾滾風塵。不知今夕何夕?黃色服裝是我們的長江源探險之旅隊員,紅色著衣者為生態考察隊。兩支不同的隊伍不期而遇
因為他們第二天上午有計劃好的考察項目,而我們也需要休整,就約定中午在鎮上的四川飯店見面。
所謂“四川飯店”,其實也就三五張散臺。
那時的沱沱河鎮是什么模樣?
我在《穿越死亡的握手》中有這樣的描述:
沱沱河是唐古拉鄉政府所在地,南距拉薩670公里,是109青藏公路最重要也是海拔最高的交通驛站。千余人小鎮多是低矮的土墻房,車輛過處,沙塵滾動,遠望有若《天地英雄》、《新龍門客棧》所描述的荒原城廓。被稱為長江第一橋的青藏鐵路沱沱河大橋繞鎮而過……
▲2006年的沱沱河鎮,一輛輛大卡從主街道的沙石路上穿鎮而過。
三
N多年前,培根說過這樣一句話:也許這正像水手們嗜愛飲酒一樣,是因為危險的生活更需要歡樂的補償。
終于見面了。我們不需要“歡樂的補償”,但在千里之外,雪域高原之上,舊友喜相逢,無論如何總不能沒有一兩瓶酒吧!
走遍整個小鎮,唯一能買到的酒,就只有勁酒。也只有勁酒,才適應在這樣高的海拔飲用。
▲擺在桌上的勁酒,是飯店提供的唯一酒品。拍攝于2006年9月5日
其實之于我,面對嚴重的高反,在當時也只能喝水泡藏紅花。為了增加能量,克服高反,稅曉潔建議我在鎮上醫務室買了幾瓶注射用的葡萄糖液,用來直接口服。
沒有想到的是,對于經常往返于可可西里如履平地的楊勇和稅曉潔們這樣的“酒豪”來說,他們也只能、只敢喝到勁酒的度數級別。
所以,不只是沱沱河鎮只賣勁酒,楊勇們從成都出發時的探險車上,載的也只是勁酒。
▲可可西里無人區,一路與勁酒為伴。拍攝于2006年9月
記得那日,我和稅曉潔還找到飯店的飲品柜,對著僅有的勁酒一頓狂拍。曉潔還說,有朝一日,把這組照片贈送給吳少勛。
在沱沱河鎮休整三天,我們就要向海拔更高的格拉丹冬雪山下的崗加曲巴冰川進發了,那里就是我們日夜相思的長江正源。
而楊勇和稅曉潔們還將繼續他們為期三個月的三江源考察。
分手時,稅曉潔送了我幾瓶葡萄糖液和一瓶勁酒。
四
告別沱沱河鎮沿青藏公路行駛100公里到達雁石屏后,我們離開109國道,開始走進無人區。
沿途或綠水青山,或茫茫戈壁。這些原本只能遠眺的巍峨蒼峻山嶺,現在與我們離得那么近,抬眼就能看到山體上的泥土、小河、青草、牦牛、跳兔和水鳥……我們每上升100米,溫度降低0.6攝氏度,空氣中的含氧量亦隨之降低。
果然進入無人區不久,我們就意外遭遇死亡,被迫夜宿尕爾曲河谷。
▲走進崗加曲巴冰川,以勁酒加力。拍攝于2006年9月
車隊行至第一片沼澤區時,17噸的重型紅巖越野牽引車陷入沼澤長達5小時,我們錯過跨越尕爾曲的最佳時間,被暴漲的河水擋在距長江源40公里處,尋找露營地時,在尕爾曲河灘發現已經遭遇不測的青年男子。
女隊員凌桑從他身上發現一張6月17日在成都某商場的購物發票,顯示其當天以5950元購買瑞士天梭手表一只,并有農行卡消費回單。在另一張單據上發現簽有“梁杰”的名字。
青海登山隊高學成隊長初步認為,可能是因河水發力暴漲時被淹遇難。
梁杰是內蒙古臨河市人。長江源返回后,我們找到了他的家屬。
稅曉潔送我的葡萄糖液被我路上喝了個精光,而勁酒卻只敢不時小心地淺呡深舔解解饞。
但這天晚上,我卻悄悄的連喝幾口壓驚。盡管如此,在到達5300米的崗加曲巴冰川時,那瓶勁酒還是剩有大半。
▲寒夜中,人手一瓶勁酒壓驚、取暖
尕爾曲羌塘嫵媚的晨光輕輕喚醒高原凈土,我們走進崗加曲巴冰川觸摸其生命的脈動。
各拉丹冬雪峰歷經億萬年風雪雕琢,那刀鋒般的壯美輪廓,令人敬畏。不遠處的冰川就像《指環王》里的城堡一樣神秘得讓人震撼,秀美得讓人窒息。
仰望近在咫尺6621米的各拉丹冬雪峰,晶瑩潔白,層疊的美麗冰塔,在陽光下熒閃光彩,與子峰合抱的冰川,以萬馬奔騰的氣勢向山谷覆蓋——這就是萬里長江的最初源頭。
▲格拉丹冬雪峰之下,留住的勁酒倩影。拍攝于2006年9月
眼前這些呈噴射狀的溪流,匯聚一起以雷霆之勢穿越6300公里崇山峻嶺,奔流到海不復回。
醉里呼酒不知杯已溢,促膝夜語未覺天將曉。由此到武漢的陸地距離是3800公里,水路距離是5000公里。
冰川之下,我用那瓶勁酒置換了一瓶長江源頭的清澈雪水,帶回了湖北。
十五年了,我敬奉的那大半瓶勁酒,應該還在崗加曲巴源頭,與晶瑩剔透的冰川相映生輝吧。
扎西德勒!
▲我們終于艱難跋涉到崗加曲巴冰川真正的長江源。右一,參與《再說長江》考察和拍攝的中科院地理科學研究所地貌專家尤聯元,中歐亞兄,左一,中科院地貌專家李炳元
2006年帶著勁酒的余韻離別長江源之后,十幾年間并未和勁酒發生過什么交集。我亦失言,沒有機會把這組深藏的照片交與吳少勛,也漸漸忘卻了這件事。直到去年10月,我有些意外毫無征兆地受聘為勁酒君和大使。
▲本圖是2020年10月作為推廣大使參加勁牌公司的敦煌行活動。
浮云一別后,流水十年間。這里必須感謝稅曉潔,15年過去,他依然保存著這些照相,使得我能與這種方式了卻當年那段心愿。
借一掬清風催散迷霧,
借一壺烈酒談笑人生,
借一段長句慰藉心懷,
借一組照相羽化記憶。
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歐亞兄且代表愿意被代表的那部分歐洲亞洲各界人們,向曉潔致以嚴重的感謝和強烈的敬意!
從格拉丹冬雪山啟程,我路過泥濘路過風,也路過你。
如那詩中所唱:勁酒雖好,亦不可貪杯。各位好運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