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山里邊，

那里林密天也藍；

一條清江八百里，

古老的歌謠代代傳

……"

一聲土家族的男高音從前面橡皮船上傳出。霎時間，一連線數十只橡皮船上的船工同時應和。那歌聲匯合在一起，顯得十分剛勁、雄渾，猶如從高天云罅中奔泄而下，又似從古舊遙遠處悠悠流出。讓人聽了，多少有點悲壯、蒼涼的感覺。那遒勁高亢的旋律，在兩岸高聳如云的萬丈絕壁間聲聲震蕩，在一線九曲回腸的激流碧水間久久回旋。

這里便是清江。

清江，是萬里長江的一大支流，它發源于鄂西州的利川市，流經恩施、建始、巴東、長陽，在宜昌的宜都匯入長江，全長八百余里。清江，是鄂西自治州苗族、土家族人的母親河。她從高高的齊岳山上走出，群山林海，賦予了她的靈性，碧綠如染，清澈見底，象征著她冰清玉潔的高貴品格；久賦深山，又養成了她的野性，穿山走峽，激流奔豁，表現出她堅忍不拔的頑強毅力。

江水清澈，碧水東流，沿途有激流險灘。兩岸群峰對峙，絕壁萬丈，顯得險峻雄奇。上有藍天白云，中有蒼鷹翱翔，下有白鷺戲水，一路風景如畫。清江漂流，真是絕妙境地！

清江水由北向南，流經恩施。那清清的江水繞城半周后，突然折身向東，幾乎形成了一個90度的直角。我們便從這里上船，每只橡皮船上載7名游客，加上一名導游，兩位船工，共是10人。這里江闊水淺，流速較緩，人坐在橡皮船上感覺很平穩。但漂到不足一公里處，便遇到險灘。那險灘水流湍急，波浪翻滾。橡皮艇一沖進險灘，便失去控制，隨波逐流，上下翻騰。高高的浪花，隨著橡皮艇起伏顛簸，涌進船艙，浸濕了人們的衣裳。霎時間，前后船艙上的驚叫聲響成一片。導游連叫大家"不用怕，不要動！"接著，她又教我們過險灘的訣竅："屁股要坐穩，繩子要抓緊；心情要放松，身子往里傾。"我們照她說的做了，果然有驚無險，安全度過了這道險灘。

我們船上的導游姓佘，二十來歲的樣子。她身段苗條，穿一身土家族衣裳。因長期在清江上漂流，皮膚被火辣辣的太陽曬得黝黑。但她生性開朗，活潑好動。一路上，她又是講解，又是唱歌，氣氛顯得十分活躍。她向我們介紹說："我們從恩施城出發，到汾水河上岸，今天漂流全程38.5公里。中途要經過48道險灘，其中14道最為險要。剛才經過的是今天遇到的第一道險灘迎客灘，是48道險灘中最溫和的一道。"

在佘導講解時，我們那條長長的船隊，在清清的江水中，左彎右拐，東顛西簸，已越過了數道險灘激流。這時，兩岸的青峰越來越高，越來越陡；江面越來越窄，流水越來越急。突然，兩方巨石突兀而出，橫亙在前面的江面上，將一條莽莽大江逼擠得只剩下一線激流。那江水被逼得惡浪翻滾，驚濤拍岸，像頭被困的雄獅，發出陣陣低沉的怒吼，震撼人心。佘導說："這道峽谷名叫'鎖喉峽'，下面還要經過魚鱗峽、陰陽峽、龍脈峽和燕窩峽。今天我們一共要經過5道大峽谷，而且一道要比一道險要。"

過了"鎖喉峽"，江水變得平緩起來，游客的心情輕松愉快了許多。有的游客還拿起了船上的槳板，悠悠的劃了起來。只是清江兩岸的山峰卻在不斷變幻。一會是高高聳立的石壁，直插云霄，上有蒼鷹翱翔盤旋；一會又是座座相連的青山，叢叢修竹，滴綠擁翠，婀娜動人。山上面的天空，一片純藍，凈得一塵不染。中有數堆白云，猶如銀鑲玉砌，在隨風飄移。

忽然，前面響起一陣陣"梆、梆、梆"的清脆聲音。船到跟前一看，原來是幾位土家姑娘在江邊洗衣。她們坐在江邊石板上，身著花花綠綠衣裳，長長的頭發挽在腦后，白嫩的雙腿泡在江水里，嘻嘻哈哈，一邊洗衣，一邊互相澆水打著水仗。棒槌捶著石板上的衣服，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兩岸石壁間清脆回響。我抬頭四處張望，兩岸都是高高的青山，沒看到一戶人家，哪來的洗衣女啊？佘導輕輕一笑，手指著對面的山坡說："你看那條小路！"

順著佘導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又高又陡的山坡上，果然有條小路，彎彎曲曲地，隱沒在高山叢林之中，不認真看，還真看不出來。原來，那山后還住著許多人家。這些土家族姑娘翻山越嶺來到這清江岸邊洗衣，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深深地寄情于這清江的山山水水啊！

兩岸青山下有許多石洞，大小不一，形態各異。這里的石洞，每一處都有一段美麗的傳說。就在我們行船的前面江左有一眼石洞，洞窟離江水兩丈來高。從洞的深處淌出一線清流。那清流從石壁上吊掛下來，像一道小小的瀑布。佘導說："這個石洞叫'望夫洞'，'望夫洞'還有一段動人的故事。"

相傳很久以前，這山上住著一對新婚不久的土家族夫婦。丈夫每天到江上打漁，妻子在家料理家務。每到中午，妻子便提著飯籃來到江邊，站在那塊大方石上，等候丈夫歸來。有一天，丈夫正在江上打漁，突然天降大雨，山洪爆發，江水猛漲，丈夫來不及靠岸，便連人帶船被江水沖走。妻子聞訊趕到江邊，千呼萬喚，不見丈夫蹤影。她的眼淚流成了河，汩汩地從那石洞中奔涌而出，日夜不停，終年不竭。她的身子一動不動地站在江邊，癡癡地等候丈夫歸來。天長日久，她便化作了一塊石頭，終年佇立在清江岸邊。

聽了這段傷心地故事，我們的心里都酸楚楚的，由衷地感嘆古人對愛情的癡心不改和忠貞不渝。

船正行駛間，猛聽到前面有轟隆嘩啦的聲音。一向活潑好動的佘導這時突然一臉嚴肅地說："'虎三跳'到了，這才是真正的險灘，大家一定要坐穩身子，繩子要抓牢！"坐在船后面的兩位船工也立即提起槳板，坐正了身子，眼睛緊盯著前方。那神態，活似兩位即將展開決斗的勇士。全船的人也都緊張了起來。平行的江水這時突然傾斜起來，陡峭的河床導致江水出現巨大的落差。橡皮船在落差間飛流直下，沖進了巨大的漩渦。人，似乎從高高的云端一下子栽進了萬丈深淵。涼涼的江水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把人全身濕透。僅在數秒間，那咆哮的巨浪又將橡皮船高高舉起，一轉手摔向遠方。船上的人都搞懵了，騰云駕霧似的，不辨東西南北，只知道死死抓住手中的繩索，任隨那橡皮船在洶涌的波濤中左沖右突，起伏跌宕。待到人清醒過來時，那橡皮船已歷盡艱險，越過了驚險萬狀的"虎三跳"。正當我們抹一把臉上的涼水，慶幸自己沖過了險灘時，忽聽得后面有人發出陣陣尖叫。回頭一看，原來后面一艘船上的人全部"翻身落馬"、"全軍覆沒"了。好在每人身上都穿著救生衣，危險倒是沒有，只是讓他們足足領略了一次清江漂流的驚險和刺激。

過了"虎三跳"，便是一段靜水區。我們船上兩位年青力壯的船工本來就是浪里行船的老手，再加上船上游客的配合，行船的速度就比別的船快。我們一路超越，已由最后一名沖到最前面來了。回頭一看，二十多只橡皮船滿載著身穿桔紅色救生衣的游客，活似一條巨大的火龍在清江上蜿蜒游弋。

這時，那活潑好動的佘導又耐不住寂寞，與那姓黃的年輕船工一問一答地唱起了土家情歌《六杯茶》。

男的唱：

"我喝你一杯茶呀，問你一句話：

你的那個爹和媽，在家不在家？"

女的答：

"你喝茶就喝茶嘛，哪來這多話；

我的那個爹和媽，今天不在家……"

中午，我們在清江岸邊一處山青水秀的飄然山莊吃午飯。飯后，又看了一場土家歌舞表演，就上船繼續漂流。

下午的漂流又經歷了無數的高峽和險灘，有上竹壩河灘、下竹壩河灘、蓮花三灘、姊妹三灘和雪山飛狐灘，一灘比一灘驚險，一灘比一灘刺激。不過，我們在經歷上午的"虎三跳"灘后，再過這些險灘，便有些"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的感覺了。

在過龍脈峽時，看到兩岸陡峭絕壁上長著奇形怪狀的鐘乳石。佘導在作介紹時，給它們起了許多形象的名字，有百年龍蝦、千年海螺、萬年靈芝和億年蘑菇，均長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還有那高高壁窟中的千古之謎懸棺葬和沿江兩岸扎根于崖縫中的珍貴中華文木，以及那滿山遍野郁郁蔥蔥的稀有綿竹，均給游客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

人頭灘是我們全天漂流的最后一道險灘。過了人頭灘，便是汾水河。這是我們漂流的終點，乘載我們回程的大巴已在岸邊等候。當我們懷著意猶未盡的心情棄船登岸時，那剛勁、雄渾的土家歌聲又一次在清江上響起：

"清江的江水清喲，

清江的山峰秀；

清江的美景喲看也看不夠。

土家的朋友邀請您喲，

再到清江來漂流，

再到清江來漂流。

……"（文/熊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