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嚕——克嚕——”12月10日凌晨4時,黃岡市龍感湖管理區洋湖辦事處,陣陣天鵝叫聲將熊利軍一家從睡夢中喚醒。
千米之外,成群的天鵝正在稻田里起舞。
53歲的熊利軍從小生活在此,“以往,常有天鵝飛過,但少有降落停留的。”
從2015年冬天開始,天鵝年年如期而至。
這些天鵝帶來了美麗風景,也為熊利軍這樣的農場職工帶來了煩惱。
稻田成了天鵝湖
“田里來了好多天鵝!”2015年11月的一天下午,農場職工聶亞軍冒雨趕來,向洋湖辦事處黨委書記楊光報告。
一路小跑到田埂邊,楊光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稻田里全是天鵝,白茫茫一片,“像置身童話世界”。
龍感湖位于黃梅縣境內鄂皖交界處,古稱“雷池”,“不越雷池一步”的典故就出自這里。春秋戰國時期,龍感湖與江西境內的鄱陽湖相連。作為國家級重要濕地,龍感湖是亞洲重要的候鳥越冬地。
天鵝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楊光趕緊上報給龍感湖管理區和龍感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
為何一下子來了這么多天鵝?看過現場,濕地保護專家說:“答案在蝦稻田里。”
2015年起,龍感湖管理區在洋湖辦事處推廣3000畝蝦稻田。當年冬天,農場職工給稻田上水、投入蝦苗,還種下小龍蝦愛吃的水草伊樂藻。
“蝦稻田是人工沼澤,非常適合天鵝生活。”專家解釋,這批天鵝應該和飛往鄱陽湖的天鵝是一個群落,它們從西伯利亞遷徙而來,對自然環境要求極高。這里的蝦稻田不用化肥、農藥,加上有天鵝愛吃的植物根莖和水草,良好的生態、豐沛的水草和充足的食物,讓天鵝停下了腳步。
從當年11月到次年3月,數萬只天鵝在這片蝦稻田里棲息、嬉戲,不少攝影愛好者、觀鳥愛好者慕名而至。為此,龍感湖管理區還舉辦了首屆攝影大賽。
鵝蝦爭食的煩惱
擔心有人捕殺天鵝,楊光請專家給職工講解天鵝知識、普及動物保護法,“非法捕殺兩只天鵝,就要判刑5年。大伙都知道不能傷害它們。”
不過,這些天鵝確實給農場職工帶來了一些麻煩——
“天鵝吃龍蝦和水草,蝦子要么被吃掉、要么食物變少了。”
“這些天鵝你逗我一下,我戳你一下,把田里的水攪渾了,搞得蝦子缺氧。”
“成千上萬只天鵝,克嚕——克嚕——,吵得很!”
凌晨時分,經常有職工悄悄進田驅趕。
2015年12月,剛到任龍感湖管理區主任,汪國兵苦口婆心地勸職工:“不僅不能吃天鵝、趕天鵝、把天鵝當敵人,還要把天鵝當朋友、當親人。”
洋湖辦事處成立10余人的職工護鳥隊,買來玉米、小麥、稻谷,變著花樣投到田里。
楊光帶著職工一起請教專家、現場觀察,最終確認:天鵝并不吃蝦,但確實與蝦爭食,影響蝦的產量。
2016年春天,三叉港生產隊支部書記王洪軍挨家挨戶了解,一算賬:沒有天鵝的蝦稻田平均每畝純賺4000元至5000元,而“天鵝湖”則每畝少賺1000元至2000元。
2016年冬天,洋湖辦事處全域1萬余畝良田全部成為蝦稻田。農場職工為了減少損失,頻繁進出稻田。天鵝警覺性高,一看到有人來,馬上就飛走了。
2018年冬天,護鳥舉措升級,辦事處封閉“天鵝湖”附近路口,護鳥隊設立固定崗哨日夜守護,不讓人進出干擾天鵝。
結果,七八個職工跑來討說法,質問為何不讓進田管護。
在財政緊張的情況下,管理區每年拿幾十萬元請人護鳥、投食,補償蝦稻田損失,能想的辦法都想了,效果卻不盡如人意。
每年冬天,不少人慕名來看天鵝,到了現場有時卻不見天鵝蹤跡。楊光一打聽才知道,一些職工趁天沒亮,就起早將天鵝趕走了。
人鳥和諧怎樣實現
天鵝年年來,職工年年趕。59歲的護鳥隊隊員程擁軍說,前幾天,有幾個年輕人要往“天鵝湖”里闖,說是去管護蝦田,他們一站到田里,天鵝就都飛走了。
“為了留住天鵝,辦事處或許會走極不情愿的一步。”楊光說,“龍感湖管理區是國營農場,有權收回職工對蝦稻田的經營權。我們準備明年收回1000畝,只種一季稻后再圍起來,為天鵝留一片寧靜的棲息地。”
天鵝要棲息,農場職工要增收,人鳥和諧怎樣實現?
近年,龍感湖管理區按平均每畝80元彌補職工小龍蝦減產的損失。補償資金并非平均分配,而是按畝將補償資金發放到生產隊,生產隊再根據各家受損大小,給予不同補償。
熊利軍一家去年承包了200多畝蝦稻田,一共拿到4000元補償。他也明白天鵝來了是好事,“龍感湖稻米的包裝袋上標明‘8萬只天鵝選擇的地方’”。目前,天鵝主要落在洋湖辦事處,但龍感湖管理區全域5萬畝稻田都打出“天鵝牌”。同樣是絲苗稻米,龍感湖天鵝稻米價格比其他地方貴一倍。
“天鵝是龍感湖最亮麗的名片。”汪國兵說,最近,龍感湖現代農業綜合開發示范區正式成立,龍感湖管理區正謀劃打造天鵝小鎮,“只有留住天鵝,才能吸引游客。”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員徐旭東表示,單靠龍感湖管理區保護天鵝,能力有限。“至少可以從兩方面著手解決:一方面,要對職工加強環保教育;另一方面,省和黃岡市應盡快建立生態補償長效機制,申請國家生態補償或中央財政轉移支付。”